胡適為何認為李商隱的詩是"厄運"呢,他在《國語文學史》中提到:"一千多年來,也不知經過多少人的猜想了,但是至今還沒有猜出他說的究竟是什么鬼話。"可見此"厄運"在于李商隱詩的晦澀難懂。然而對此爭論頗多,比如梁啟超所持的就是另外一種觀點:"拆開來一句一句叫我解釋,我連文義也解不出來。但我覺得它美,讀起來令我精神上得一種新鮮的愉快。須知美是多方面的,美是含有神秘性的。"(《飲冰室文集·中國韻文內所表現的情感》)在梁先生看來,李商隱詩的難解恰恰是其詩的大美之處。
故而,我們分析這個問題,還是應該從義山詩的晦澀入手,以大家熟悉的《錦瑟》詩為例:
錦瑟無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華年。
莊生曉夢迷蝴蝶,望帝春心托杜鵑。
滄海月明珠有淚,藍田日暖玉生煙。
此情可待成追憶?只是當時已惘然。
詩中應用大量的典故,有許多人認為是由于讀者對典故的陌生導致詩的難懂,這種觀點是淺層次的,立足于李商隱的時代,這些典故并不生僻。首聯寫"錦瑟無端五十弦",應用的是素女鼓瑟的故事,"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,悲,帝禁不止,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。"(《史記·封禪書》)頷聯前半句用"莊周夢蝶"的故事,"莊周夢為蝴蝶,栩栩然蝴蝶也;自喻適志與!不知周也。俄然覺,則蘧蘧然周也。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?蝴蝶之夢為周與。"(《莊子·齊物論》)下半句借了另一典故,傳說蜀國的杜宇帝因水災讓位于自己的臣子,而自己則隱歸山林,死后化為杜鵑日夜悲鳴直至啼出血來。頸聯上半句借人魚傳說,"南海外有鮫人,水居如魚,不廢績織,其眼泣則能出珠。"下半句寫的"藍田",又名玉山。到這里我們可以發現,即使是所有典故清晰明白地給我們寫出來,李商隱的詩也難以直譯出來,我們依舊難以明確詩之所指。
故而關于此詩有人說是愛情詩,令狐家有一婢女名為錦瑟,與李商隱是戀人,故義山用此表達深情;有人說這是悼亡詩,寫義山對亡妻的懷念;有人說這是詠物詩,全詩可能描寫的只是"瑟"的聲音與傳達的感覺;還有人說這是李商隱自傷身世的詩,寫盡義山"無端"的一生。
詩人之意我們不知,然而讀者之心未必不然,詩的可貴之處不在于它寫出的具體情事,而在于其言外之意、意外之境。細細讀之,含英咀華,不管悼亡還是感懷身世都是后話,只一種"無端"的"惘然"像"煙"一樣"迷"于心間。"此情可待成追憶,只是當時已惘然",當時已惘然,何況后來呢?詩人已惘然,何況讀者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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